她已經(jīng)很害怕去車站了。因為每去一次就意味著又是二十天的別離。盡管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她老公永遠是堅強的、英勇的、大無畏的戰(zhàn)士。在家還沒好好享受幾天的天倫之樂,又要急匆匆趕第二天下午2:00的飛機,生活節(jié)奏如此之快讓她氣喘吁吁了,感覺有點跟不上他的步伐了。和兒子一起坐上出租車送他到車站,他下了出租車,又依依不舍朝兒子點點頭:兒子,我們握一握手吧!兒子毫不理會,仍然低著頭漫不經(jīng)心地擺弄他的可比克。她老公笑了笑,擺擺手,突然又從皮夾里拿出一沓錢塞在她手里,然后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車站的人流之中。
車站,宛如一個人生戲劇大舞臺,每天不斷上演著一幕幕相聚離合的故事。看南來北往的人,行色匆匆;聽車水馬龍,絡(luò)繹不絕。這里雖擁擠且嘈雜,但亂而有序。遠行的人,送別的人,回家的人。相聚 ,別離,不舍,歡喜, 眷戀,悲傷...... 在寒來暑往中來來往往。也許有故事的人,都會把一生,交給這樣不間斷地行走,一年又一年。
大文豪梁實秋曾經(jīng)寫過的一句話,記憶猶新:你來,下多大的雨我都去接你;你走,我不送你。其實,她既不喜歡去車站接人,更不愿意去車站送人。她喜歡推開房門那一瞬間的驚喜-----突然,老公會坐在沙發(fā)上等她;同時,在夜深人靜的夜晚,門廳里,總有一盞燈火,很溫暖地發(fā)出暈黃的光芒,靜靜地為他守候。所以車站對每個人來說意義不同,對朱自清來說,是他父親那蹣跚的背影;而對她就意味著一顆始終放不下的牽掛之心,那種內(nèi)心的惆悵總是無法排遣,無處安放。
她忽然想起什么,牽著兒子在車站的停車場四處張望著,張望著,秋天的陽光很蒼白,無力地照著熱鬧的廣場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偶爾會有幾聲汽車的長笛聲和急速的剎車聲交織在一起 ,聲音很詭異。 她努力地尋找他坐的那輛空調(diào)車,車窗緊閉,只有車門中間那道縫隙,可以傳話音進來。她大聲地囑咐: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就打電話回家。還有天冷了。。。。。。 是啊, 秋風(fēng)起,衣衫薄,出門在外,記得添加衣服。 人為什么有那么多千言萬語,非要在別離的那一刻才會得以倉皇爆發(fā)。
她小時候就特喜歡漂泊的感覺,總是央求哥哥帶她出門,哥哥的自行車跑多遠,她的世界就有多大。如果哥哥不帶她,她就哭哭啼啼地拖著自行車都不準走。哥哥總笑她,給一顆糖果就哄跑了。
后來,記憶中到車站坐車,和哥哥一起去外婆家度暑假,歡天喜地。她愣愣地拽著哥哥的衣角,生怕在擁擠的車站被陌生人帶走。車站那一張張陌生的面孔總是在她腦海里不斷地回閃,她還時不時瞅一瞅別人,習(xí)慣下意識地揣測那些人的身份。抑或,坐在車站候車廳里一起等車,饒有興趣地和同路人搭訕幾句。慢慢地,出門次數(shù)多了,在外漂泊久了,心也跟著疲倦了,仿佛一葉浮萍,沒有了歸屬感,也徹底領(lǐng)悟了葉落歸根的道理。
其實車站里的離別只不過是流水生活里不被保存的小畫面,甚至不可以定格,不可以帶任何色彩,不可以煽情。那是一場微不足道的離愁別緒,離開僅僅是為了更好的回來;蛟S,所有的離別和相聚都和發(fā)生的地點無關(guān),不僅僅是車站;蛟S,所有的當(dāng)下,都應(yīng)該格外被珍惜。
那天閑來無事,她帶兒子讀范仲淹的《漁家傲》。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fā)征夫淚。讀著讀著,突然頓生無限傷感。在古代,邊關(guān)的將士們保家衛(wèi)國,離家萬里,一杯濁酒不能抵御鄉(xiāng)思之情。而現(xiàn)在,男人們義不容辭的責(zé)任就是出門謀生,淡淡的鄉(xiāng)愁雖揮之不去。但走過的地方越多,積累越多。同時也越來越覺得哪里都一樣。哪里有溫暖,哪里就有家。有的人,咫尺天涯;而有的人,天涯卻咫尺,距離遠了,心靠近了。
無涯秋水思無盡,無邊秋月照無眠。一地月光。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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