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十幾年書,我一直都重文輕理,在我記憶中,數(shù)學成績一塌糊涂考試從未及格過.但語文卻非常好,因此小學、初中、高中很得語文老師的青睞,我的作文經(jīng)常被老師當范文朗讀,我從三年級起就當語文課代表,抱著那一堆作業(yè)本很神氣地在教室里走來走去,儼然君臨天下。記憶猶新。
每一位語文老師都是我的良師益友,但記憶最深刻的就是我的高中語文老師朱華才。
二十年過去,至今仍然清晰地記得朱老師的模樣:中等個頭,皮膚有點黝黑,拉扎的胡子,方正的臉上架了一副眼鏡。很嚴肅很少開笑臉。他夏天總趿著涼鞋著紅襯衫,穿一條泛白的牛仔褲。冬天永遠是厚厚的綠色軍大衣。每次他一言不發(fā)地走上講臺,上語文課前第一件事就拿起粉筆在黑板的一角很流利地書寫唐詩宋詞。高中三年,我們這群學生都必須準備一本厚厚的筆記本,每天仔細地抄下,懵懂地在課后背下大量詩詞。因為如果他要求背誦的東西若背不上來,他會體罰學生。當然,女生不會,調(diào)皮的男生都基本挨過他的腳踢。我們都很畏懼他。
從那個時候起,我們就有了和陸游,唐婉,辛棄疾,柳永,李煜等有了穿越時空的對話。
朱老師給我們上的第一節(jié)課是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他聲情并茂地朗讀,句句講解,絲絲入扣,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那時的情,那時的景,我們都置身于如水的月光下,全陶醉了,此散文結(jié)尾引用了《西洲曲》中的兩句: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朱老師不但要求我們背誦《荷塘月色》全文,還要求我們背誦《西洲曲》這五言三十二句。而這些是高中語文課本上都沒有的,現(xiàn)在想想他真是用心良苦!段髦耷肥悄铣瘶犯窀柚械拿,膾炙人口,尤其最后兩句: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多年過去,再讀,再回味,似乎有一種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的感覺。
朱老師不但要求我們要大量的閱讀,而且還要求我們筆耕不輟。讓讀寫成為一種習慣。他要批閱的。記得我剛開始寫文時,喜歡引經(jīng)據(jù)典,拼命地用華麗的辭藻去堆砌,去裝飾。朱老師告訴我門真正好文不需要這些,那叫文過飾非,那叫嘩眾取寵,寫文要樸實,一定要做到筆隨心走。如果有一天別人讀你的文內(nèi)心有一絲波瀾,說明你在用心寫。如今,過盡千帆,我才真正領(lǐng)悟什么叫刪繁就簡三秋樹,什么叫筆隨心走,樸素的文字才最見功夫,才最有力量。
于是喜怒哀樂全部躍然紙上,一個青春期迷惘的女孩在他海納百川的寬容里,用文字在自由徜徉。 華才老師教了我們高中三年語文,其實他比我們大不了多少,他教我們時,才大學畢業(yè),我們是他大學畢業(yè)后第一屆高中學生,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一直對這個班嘔心瀝血。他始終是德高望眾的。記得他送我們上高考考場時,他就頂著烈日在馬路邊等我們出來。當我很恍惚地從考場出來時,他在馬路那邊對我用力地揮手,大聲地喊到:曉風,考的怎樣?不知道為什么,我遠遠地望著他,欲言又止,但眼淚卻止不住一下子流了出來。
這是我最后一次和他見面,最后一句話,依稀記得他佇立在風中,那被風吹亂的一頭蓬松的頭發(fā)。
當我忙碌于升學,就業(yè),結(jié)婚,育子時,疲于奔命,根本無暇聯(lián)系他。在那通訊業(yè)不發(fā)達的九十年代,斷斷續(xù)續(xù)地從同學那里得知,朱華才老師教我們這一屆學生之后,就考取了中山大學中文系研究生,再也不教書了,研究生畢業(yè)后就留在廣州,后任《南方日報》總編輯。
轉(zhuǎn)眼過去很多年,多年不見,華才老師,您在他鄉(xiāng),好嗎? 我還記得您教我們讀陳子昂的詩詞: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往事隨風,可隨風又豈止是往事,還有,匆匆的歲月和人。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當我咣當一聲老去了,才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重大發(fā)現(xiàn):數(shù)學巨不好的人,做生意是不會算賬的,吃大虧。我吃了大半輩子虧,虧吃的飽飽的,終于長記性了:理科比文科更為重要,理科是物質(zhì)生活,而文科是精神生活,而已,而已,如此而已~~~) |